第一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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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小火輪逆風逆水航行，已是兩個晝夜。
放眼望去，隆冬的長江兩岸，滿目蕭瑟蒼涼，在殘葦敗柳的江灘之上，幾只水鳥哀叫著飛過，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際。
時近中午，這艘從武漢而來的小火輪靠攏江岸，好讓旅客們上岸吃飯。
此地名叫腰口，是長江北岸荊江段的一個小碼頭，地處洪湖邊的烏林鎮。這烏林鎮就是三國時周瑜火燒赤壁之地，對江即是蒲圻縣境內的三國赤壁。
賀龍一行在一家簡陋的小酒館裏喝酒。周逸群提議大家快點吃了飯，早點開船，可是小火輪的老板卻連說不慌。賀龍和周逸群有些不解，就問原因。
小火輪的老板說：“反正船到監利的白螺磯後，就不能繼續走了，只能等到深夜才能開船出發。”
賀龍放下酒杯，奇怪地問：“這是為什麽？”
小火輪的老板說：“不久前，上游不遠處的觀音洲上，駐了一個國民黨團防隊，有二十幾個人，十幾條槍。他們名義上是查共產黨，實際上是以搶劫為主。過往的船只，不管大小，無不雁過拔毛，因此，一般的船只白天都不敢過觀音洲。”
賀龍罵道：“他娘的，二十幾個小土匪，還敢惹我賀胡子不成！”
帳房先生笑道：“賀軍長，這些小土匪，不知怎麽知道您要經過這觀音洲，揚言要捉了您去請賞哩！”
盧冬生說：“這些小毛賊胃口還不小哇，蔣介石定的價，軍長的頭價值十萬大洋啊！”
周逸群問：“他們的頭領是什麽人？”
小火輪的老板說：“那團防隊長叫張貴富，牙都被煙熏黑了，外號就叫黑牙張。他早先在洞庭湖上當土匪，心狠手毒，專幹打劫過住船只的勾當。後來他投靠了國民黨監利縣政府，當上了觀音洲團防隊長。”
賀龍猛地喝完杯中酒，站起來說：“好，酒就喝到這兒，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他黑牙張的本事！”
飯畢，大家又上了小火輪。賀龍把周逸群叫到一邊說：“那黑牙張的槍，不可白白放過呀。”
周逸群興奮地說：“我也正這樣想，此去湘西拉隊伍，我們別的倒是不愁，愁的就是槍這家夥啊。”
二人合計了一番，就派盧冬生和帳房先生上街去買菜刀，用來武裝船上自己的人馬。
盧冬生和帳房先生買回了菜刀，小火輪直向觀音洲逼去。
日頭偏西之時，小火輪主動靠上了觀音洲碼頭後，果然有幾個家夥持槍趕了過來。賀龍戴上墨鏡，冷冷一笑，帶著早組織好的二十幾條好漢，大步跨上了碼頭。
這觀音洲地處長江北岸，是長江洪湖段一處險要的關口。此處的江段不僅狹窄，而且回腸成了“W”形，觀音洲正處在“W”正中間的折拐處，南面江水淺，船只只能靠北岸行駛，土匪在這裏要劫船，船就進退不得，插翅難飛。
觀音洲哨卡上站崗的團丁叫郭小仁，他吹了幾聲哨子，向營房內的團丁發出了信號。他再轉過身來時，發現小火輪上竟下來了一大群人，這些人一個個都打扮不俗，根本不把這個崗哨當一回事兒，那領頭的三個，更是派頭不小，氣勢逼人。團丁郭小仁嚇慌了，連忙跑到一間單獨的房子裏，團防隊長黑牙張就住在這間屋子裏。
郭小仁慌亂中推開木板門，剛要報告，不想劈頭挨了一頓罵。
“狗日的，你小子慌什麽慌？！”黑牙張齜著黑牙，惱怒地罵道。
原來，黑牙張和他的姘頭正在吸鴉片，他的一只手還插在姘頭的胸襟裏面。
郭小仁給罵懵了，慌忙退到門外，結結巴巴地說：“報……報告隊長，洋船上下來了幾個大官模樣的人，好像……是來檢查的。”
“從哪個方向來的？”
“從武漢方向。”
“真的？”黑牙張這才把手從姘頭的胸襟裏抽出來，驚喜得失了人形。
黑牙張急忙下床整理衣冠，又叫姘頭趕緊去外而避一避。
黑牙張出了門，忙命令郭小仁吹集合哨。可是天不作美，團防隊雖有二十幾個團丁，但此時集合，卻只有十來個人了。原來這黑牙張帶兵不嚴，上梁不正下梁歪，另外十幾個團丁，有的上街酗酒打牌去了，有的找女人尋歡作樂去了。
黑牙張望望自己的不足半數人馬，心裏暗暗發怵，但是他還是強作鎮定，畢竟他為匪多年，也見過一些場面。他準備謊稱其他團丁執行任務去了，以蒙混過關。他一見賀龍等人的架勢，就認定是省裏下來的大官。
“不知長官們駕到，有失遠迎，小的不該。”黑牙張誠惶誠恐地說。
賀龍吸了一口煙，拖著湘西腔說：“你是這兒的團防隊長嗎？叫什麽名字？”
黑牙張拍地來了個極不標準的立正，卑恭地回答：“報告長官，我是這兒的團防隊長，叫張貴富，請……請您給兄弟們訓話。”
賀龍將那一排團丁看了一眼，然後似笑非笑地走到了黑牙張的面前。突然，賀龍一把捏住黑牙張的右腕，然後摘下自己的墨鏡。黑牙張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，那十來個團丁，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楞住了。
“你認識我嗎？”賀龍似笑非笑地逼視黑牙張。
黑牙張嚇得臉白如紙，他抖抖地說：“長……長官……”
賀龍重新戴上墨鏡，厲聲沖黑牙張說：“老子不是你的長官，是你想抓的賀龍！”
“賀……賀大爺，您您……”黑牙張一聽“賀龍”二字，魂都不在身上了。
“不用你喊大爺，只要你把所有的槍‘借’給老子就行了！”賀龍說著，手上的勁使得更大了，把黑牙張捏得黑牙亂齜。
那十來個團丁這才醒悟過來。他們想動家夥，可是已經晚了，烏黑的槍口和鋒利的菜刀已經對準了他們的腦袋。有一個靈巧一點的團丁企圖用駁殼槍向賀龍射擊，卻被神槍手盧冬生一槍送上了西天。
賀龍松開黑牙張的手時，黑牙張已嚇得癱倒在地，渾身抖得如篩糠一般。
於是，團丁們的六支長槍和四支短槍，都落到了賀龍一行的手中。
繳了團防隊的槍，賀龍把周逸群叫到一邊問：“這個黑牙張，你看是不是可以放他一馬？”。
周逸群知道賀龍腦子裏的江湖意識還未散盡，便嚴肅地說：“其他團丁都可以放掉，但這個黑牙張就不要留下了，一是這家夥反動透頂，留下還會害人；二是殺一儆百，讓那些著跟反動派為虎作倀的家夥清醒清醒。”
黑牙張被拖到江灘上，盧冬生一聲槍響，他便一命嗚呼。
賀龍和周逸群等人在觀音洲“借”了團防隊的槍，立時聲震湘鄂西，使當地的國民黨聞之膽寒，老百姓歡欣鼓舞，而活躍在洪湖地區的共產黨游擊隊、農漁民自衛隊和地下黨則士氣大振。
這是1928年1月16日。時逢南昌起義失敗，賀龍、周逸群、盧冬生等人受中共中央派遣，前往湘西組織革命隊伍，不想在途中發生這樣一幕。
這洪湖地區，是指以監利縣為中心的湘鄂西一帶，包括東到漢川、應城，西距恩施、建始，北逾荊門、鐘祥，南過湖南桑植、岳陽等近三十個縣的廣大地區。這一地區在古時稱雲夢大澤，而湘鄂西中心的監利，又以洪湖湖區一帶為核心，這一地區就是後來的中共第二大蘇區——湘鄂西蘇區（也稱洪湖蘇區）的中心大本營。
此時，洪湖水面有136萬畝，它東挽萬裏長江，南攜洞庭岳陽，西望荊州古城，北依武漢三鎮，為千湖之省的湖北湖泊之首。洪湖中還有清水堡、萬家墩和東港子這樣的“小島”，不亞於宋代的山東水泊梁山，自古就是一個用兵家必爭之地，春秋時伍子胥與申包胥，元末時陳友諒與朱元璋，三國時魏蜀吳，清末時太平軍與政府軍，都在此擺過戰場。
賀龍和周逸群了解了洪湖的情況後，都認為這是個理想的鬧革命的地方，只是他們當前的任務是前往湘西拉隊伍，而且洪湖一帶，中央已派段德昌、段玉林、彭之玉、萬濤、周小康和王一鳴等人前來發展革命武裝了。只是他們沒有想到，後來這兩支人馬會師洪湖，創建出一個聲勢浩大的洪湖蘇區與紅二軍團，上演了湘鄂西地區如火如荼的土地革命鬥爭大劇。
在觀音洲“借”槍後的第二天清晨，賀龍和周逸群等人乘的小火輪，又到了一個險要的地方－－反嘴。反嘴又是長江上一個曲折的江段，看上去像一張反張的人嘴。反嘴這個地方，比觀音洲更要險要，其南岸即是八百裏洞庭湖，正是自古江洋大盜出入荊楚與湘楚的要隘。
周逸群說：“自古萬裏長江，險在荊江，我今天算是明白了。”
正說著，一向機警過人的盧冬生突然指著北岸說：“有情況！”
大家向北岸上望去，只見江邊有一群人正向小火輪叫喊舞手，這些人竟持著槍，拎著刀，自非一般的漁民百姓。大家認為又遇上了國民黨武裝或者是土匪隊伍，心中暗暗叫苦。這夥人約有一百之眾，看上去早有準備，非黑牙張之輩可比。看來硬闖是不行了。賀龍和周逸群速迅決定：先慢慢往江邊靠，相機行事，並讓會使槍的人拿上昨天“借”來的槍，在小火輪上找好有利地勢，作好戰鬥準備。
小火輪離北岸不遠時，盧冬生突然眼睛一亮，對賀龍說：“軍長，岸上好像有賀錦齋。”
“賀錦齋？”周逸群驚疑地問。
賀龍俯到窗口一看，粗重的眉頭不由擰到了一起，臉也變得鐵青了。
“快靠岸！”賀龍怒氣沖沖地喊。
周逸群仔細一看，岸上果然有賀錦齋。
“雲卿，你不要太沖動。”周逸群對賀龍說。
雲卿是賀龍的字號。
賀龍不理周逸群，雙眉高挑，鼻翼大張，“啪”的一下打開了勃朗寧手槍的保險。
周逸群見賀龍又犯了虎性，趕緊拉住他的胳膊勸阻：“先不要動手。”
賀龍的火氣哪能輕易按捺下來，他咬著牙低吼：“老子今天非要將他的狗頭開花！”又說：“不是這個狗東西，我們今天不會落到這個地步！”
周逸群說：“雲卿，你別忘了你現在是共產黨員了。再說，賀錦齋繳械的情況十分覆雜，要由中央處理。”
這樣一說，賀龍的怒氣才降下了一些。畢竟，賀錦齋是跟隨他多年的愛將。
賀龍這樣恨賀錦齋，是因為在南昌起義之後，起義部隊撤往廣東東江時，賀錦齋所率的起義軍的先鋒部隊－－第一師，在瑞金被敵人的兩個師截斷，沖散，與總指揮部失去了聯系，他的副師長歐學海趁機以總指揮不知下落和給養無著為由，煽動起義部隊向敵人繳械。當時，部隊軍心不穩，賀錦齋無法制止這一事態，便同警衛營長滕樹雲一起逃離了叛變的起義軍，前往上海尋找黨中央。賀龍自然不知這個內情。
此時，賀錦齋之所以在反嘴出現，是在上海奉了中共中央的指示，來到洪湖地區鬧革命。他先參加了1927年冬荊江兩岸的年關暴動，接著在公安藕池組織了一支100多人的游擊隊，現在轉戰到了監利南部。今天他們見江上來了一只小火輪，認為是土豪劣紳運軍火物資的船只，便準備攔截。此刻，賀錦齋的游擊隊已進入戰壕，全都槍上膛，刀出鞘，只等與小火輪上的“敵人”決戰。
小火輪靠上岸後，賀錦齋一看，游擊隊要打的“敵人”竟是賀龍等人，不禁欣喜若狂。
賀龍心中的氣還沒有消盡，戴著墨鏡不說話。賀錦齋一時有些不知所措，他清楚賀龍的脾氣。
周逸群笑著拉了賀龍一把：“你這個軍長見了愛將，總不能不說話吧。”
賀龍這才稍稍松了板著的臉，餘恨未消地下了小火輪。
賀錦齋原是個私塾先生，自從在老家桑植跟了賀龍，和賀龍的感情一直很深，現在他成了賀龍眼中的投降派，心中自是難受，但又無法解釋。
“文常兄，我給革命帶來了重大損失，你懲處我吧，我死而無怨。”賀錦齋說著，流出淚來。
文常是賀龍的小名。
賀龍見賀錦齋這副誠懇的樣子，心中的氣也就消了。他也知道，革命的路是坎坷的，戰鬥是覆雜的。
賀龍仍是故意板著臉說：“你怎麽跑到這裏作起江洋大盜來了，還要攔截我？”
賀錦齋說：“一言難盡哪……。”
賀龍、周逸群等人與賀錦齋相會後，見以監利為中心的石首、公安、江陵、沔陽和湖南華容、安鄉等地的革命勢頭不錯，各地都有武裝隊伍和黨組織，心中十分高興。但他們又了解到，因為大革命的失敗，黨的組織遭到了嚴重的破壞，洪湖地區的黨的武裝和組織還比較分散，現有的力量與組織也很小。賀龍和周逸群當即決定：推遲去湘西的時間，先把洪湖地區的黨組織和武裝隊伍組織起來，再去湘西發展。
賀錦齋與賀龍和周逸群相會，心中好不高興，便將游擊隊當前的情況作了詳細的匯報。在匯報到監利上車灣的土匪頭子易蜀想收編游擊隊時，賀龍和周逸群都覺得應該先拿下這個易蜀，在監利造一造聲勢。賀錦齋反映，這個易蜀外號易大哥，本是四川人，帶了一幫人來到洪湖後，自恃手下有100多人，七、八十條槍，勢力了得，一直想收編賀錦齋的人馬，好壯大自己的實力，但他不知賀龍和周逸群已到了監利。賀龍和周逸群研究之後，決定引魚上鉤，便讓賀錦齋派人傳話，叫易蜀親自來反嘴與上車灣之間的下車灣，商談收編事宜。易蜀聽說賀錦齋願意被收編，心中好不歡喜，加上商談之地並不在賀錦齋駐紮的反嘴，他也就更加放心了。
這天，易蜀坐了一只大帆船，帶著一群護兵，順江來到了下車灣。賀龍化了裝，化名王老板，親自接待了易蜀。
易蜀的船靠了岸，“王老板”故意令人朝天開槍，殺易蜀的威風。
易蜀大叫：“別誤會，我們是來拜客的！”
“王老板”故意問：“你是誰？拜什麽客？”
易蜀說：“我姓易，上車灣來的，拜你們的賀隊長。”
“王老板”笑道：“原來是易大哥啊，幸會幸會。賀隊長今天傷了點風，身體不適，委托我接待易大哥。”說著就請易蜀去喝酒。
為了拉籠賀錦齋，顯示自己的誠意，易蜀還帶來了六擔魚肉煙酒和上好布匹，以作見面之禮，江湖禮數十足。他見事件很順利，認為賀錦齋初到監利，人生地不熟，又缺乏槍彈給養，真心願意入他的夥，心中十分高興。
易蜀大大趔趔地接了“王老板”遞過來的煙，用四川腔問：“請問在下怎麽稱呼您？”
“在下姓王，人稱王老板，本是個商人，您看，我今天竟作起軍人來了。”“王老板”風趣地說道。
“那王老板和賀隊長，一定是交情不淺嘍。”易蜀覺得這個“王老板”一副江湖作派，十分隨和，很好對付，話便說得很輕松了。
“我嘛－－也在軍隊裏混過，過去還是賀隊長的上司呢。”“王老板”一邊說，一邊把易蜀帶到了江邊的一座三層樓的教堂下。
易蜀聽說“王老板”過去是賀錦齋的上司，心裏不由一驚，知道“王老板”定非等閑之輩，便擔心有什麽問題，但他看“王老板”神色自如，也就釋了疑心。
“那您現在做什麽生意呢？”易蜀很感興趣地問。
“王老板”說：“我長年在長江上跑，什麽生意都做。”
易蜀連連恭維。
要上樓時，“王老板”說：“易大哥，我們今天相會，理當誠心，以君子相交，所以我們倆都不用帶槍上樓，衛兵也都留在樓下喝酒，你看行不行？”說著，他先將手槍交給了盧冬生。
易蜀見狀，也只得卸下了自己的雙槍。
“王老板”帶易蜀上了教堂的三樓，酒早擺在那兒了。
一坐上椅子，易蜀又恭維道：“王老板作過軍官，如今又在生意上大顯身手，實在令人欽佩呀。”
“王老板”笑道：“哪裏哪裏，王某如何比得上易大哥威風？易大哥駐紮上車灣，這江面上來來往往的客商，都要從你口裏經過呀。”
易蜀心中十分得意，一邊喝酒，一邊假意謙虛。
“王老板”又說：“聽說易大哥娶了九房夫人，真是艷福不淺啊！”
易蜀聽了，更是心花怒放。他的目的是來收編隊伍的，也就借著酒興大吹大擂起來，並說酒後一定去賀隊長床前探望。
幾杯燒酒下肚，易蜀身上的牛皮癬發作了，他只得伸手去撓搔。“王老板”猛地立起，一把捉住了易蜀的手。這易蜀情知有變，急忙掙紮，盡管他有幾斤蠻力，卻絲毫也掙不脫“王老板”鐵鉗般的大手。
“你這是……”易蜀緊張得臉都白了。
“王老板”大聲喊：“易兄，我們有言在先，不動刀槍，你的手往腰裏摸啥呀！”
樓下的盧冬生等人聽到“王老板”的暗示，立即把易蜀的幾個衛兵解決了。而樓上的易蜀，則被“王老板”擒得牢牢的，半點也動彈不得。這時，“生了病的”賀錦齋也出現了。
“姓易的，你也配來收編老子的隊伍？夏鬥寅和蔣介石都沒這個資格哩！”賀錦齋冷笑著罵道：“你小子睜大眼睛看一看，你眼前的“王老板”是誰？他就是賀龍！”
易蜀驚恐地“啊－－！”了一聲，這才如夢初醒。
賀龍冷笑道：“一只川老鼠，竟把惡作到這裏來了。來人，送客－－！”
易蜀被拖到江邊，在一聲槍聲中結束了罪惡的一生。
殺掉匪首易蜀之後，賀龍、周逸群即發出通知，讓洪湖地區各縣黨和游擊隊的負責人，都趕到長江邊的下車灣開會，這是他們來到洪湖地區後的第一次重要會議。在這次會上，洪湖地區各縣的武裝力量集中到了一起，會編成了中國工農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－－這是洪湖蘇區的第一支頗具規模的革命隊伍，賀錦齋任軍長，賀龍任總指揮，周逸群任黨代表。第四十九路軍下設三個大隊，大隊長分別為滕樹雲、史施元和肖人鵠，全軍及地方黨組織由湘鄂邊特委統一指揮。
第四十九路軍成立以後，即發動了荊江兩岸的年關暴動。此次暴動，革命軍攻克了監利的上車灣、朱家河和尺八口，接著又攻克了江南的華容磚橋和長崗廟，以及石首的調關、公安的藕池等國軍的駐點。對此，國民黨方面十分震驚。這一地區的中共組織與隊伍得到了鼓舞。
2月18日，賀龍和周逸群率領四十九路軍攻打監利縣城，準備將年關暴動搞得更大。
監利縣城坐落在長江北岸，城垣堅固，還有有護城河圍護，易守難攻。攻城前，偵察員摸到的情報是：敵守軍只有一個團防隊，正可攻取，誰知等一到攻城時，敵人正在換防，猛然增加了敵門炳岳的兩個團。四十九路軍攻城失敗，死傷不少同志，一大隊長滕樹雲和二大隊長史施元也負了傷。戰鬥打到最後，敵人又調來了軍艦，在長江裏用炮彈轟擊四十九路軍。賀龍、周逸群只得帶著剩下的800多人，撤回上車灣及對江的磚橋。
四十九路軍攻打監利縣城雖然失敗，但這是賀龍和周逸群繼南昌起義之後的又一壯舉。這使在白色恐怖和革命處於低潮之時，湘鄂西人民終於拉開了武裝鬥爭的序幕。
2月下旬，湘鄂邊前委在石首焦山河開會，決定把四十九路軍全部交給鄂中特委和石首中心縣委，由石首中心縣委書記李兆龍指揮，賀龍和周逸群等人則按中央的原定部署，向湘西挺進，前往賀龍的家鄉桑植開辟湘鄂邊根據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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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火輪逆風逆水航行，已是兩個晝夜。
放眼望去，隆冬的長江兩岸，滿目蕭瑟蒼涼，在殘葦敗柳的江灘之上，幾只水鳥哀叫著飛過，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際。
時近中午，這艘從武漢而來的小火輪靠攏江岸，好讓旅客們上岸吃飯。
此地名叫腰口，是長江北岸荊江段的一個小碼頭，地處洪湖邊的烏林鎮。這烏林鎮就是三國時周瑜火燒赤壁之地，對江即是蒲圻縣境內的三國赤壁。
賀龍一行在一家簡陋的小酒館裏喝酒。周逸群提議大家快點吃了飯，早點開船，可是小火輪的老板卻連說不慌。賀龍和周逸群有些不解，就問原因。
小火輪的老板說：“反正船到監利的白螺磯後，就不能繼續走了，只能等到深夜才能開船出發。”
賀龍放下酒杯，奇怪地問：“這是為什麽？”
小火輪的老板說：“不久前，上游不遠處的觀音洲上，駐了一個國民黨團防隊，有二十幾個人，十幾條槍。他們名義上是查共產黨，實際上是以搶劫為主。過往的船只，不管大小，無不雁過拔毛，因此，一般的船只白天都不敢過觀音洲。”
賀龍罵道：“他娘的，二十幾個小土匪，還敢惹我賀胡子不成！”
帳房先生笑道：“賀軍長，這些小土匪，不知怎麽知道您要經過這觀音洲，揚言要捉了您去請賞哩！”
盧冬生說：“這些小毛賊胃口還不小哇，蔣介石定的價，軍長的頭價值十萬大洋啊！”
周逸群問：“他們的頭領是什麽人？”
小火輪的老板說：“那團防隊長叫張貴富，牙都被煙熏黑了，外號就叫黑牙張。他早先在洞庭湖上當土匪，心狠手毒，專幹打劫過住船只的勾當。後來他投靠了國民黨監利縣政府，當上了觀音洲團防隊長。”
賀龍猛地喝完杯中酒，站起來說：“好，酒就喝到這兒，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他黑牙張的本事！”
飯畢，大家又上了小火輪。賀龍把周逸群叫到一邊說：“那黑牙張的槍，不可白白放過呀。”
周逸群興奮地說：“我也正這樣想，此去湘西拉隊伍，我們別的倒是不愁，愁的就是槍這家夥啊。”
二人合計了一番，就派盧冬生和帳房先生上街去買菜刀，用來武裝船上自己的人馬。
盧冬生和帳房先生買回了菜刀，小火輪直向觀音洲逼去。
日頭偏西之時，小火輪主動靠上了觀音洲碼頭後，果然有幾個家夥持槍趕了過來。賀龍戴上墨鏡，冷冷一笑，帶著早組織好的二十幾條好漢，大步跨上了碼頭。
這觀音洲地處長江北岸，是長江洪湖段一處險要的關口。此處的江段不僅狹窄，而且回腸成了“W”形，觀音洲正處在“W”正中間的折拐處，南面江水淺，船只只能靠北岸行駛，土匪在這裏要劫船，船就進退不得，插翅難飛。
觀音洲哨卡上站崗的團丁叫郭小仁，他吹了幾聲哨子，向營房內的團丁發出了信號。他再轉過身來時，發現小火輪上竟下來了一大群人，這些人一個個都打扮不俗，根本不把這個崗哨當一回事兒，那領頭的三個，更是派頭不小，氣勢逼人。團丁郭小仁嚇慌了，連忙跑到一間單獨的房子裏，團防隊長黑牙張就住在這間屋子裏。
郭小仁慌亂中推開木板門，剛要報告，不想劈頭挨了一頓罵。
“狗日的，你小子慌什麽慌？！”黑牙張齜著黑牙，惱怒地罵道。
原來，黑牙張和他的姘頭正在吸鴉片，他的一只手還插在姘頭的胸襟裏面。
郭小仁給罵懵了，慌忙退到門外，結結巴巴地說：“報……報告隊長，洋船上下來了幾個大官模樣的人，好像……是來檢查的。”
“從哪個方向來的？”
“從武漢方向。”
“真的？”黑牙張這才把手從姘頭的胸襟裏抽出來，驚喜得失了人形。
黑牙張急忙下床整理衣冠，又叫姘頭趕緊去外而避一避。
黑牙張出了門，忙命令郭小仁吹集合哨。可是天不作美，團防隊雖有二十幾個團丁，但此時集合，卻只有十來個人了。原來這黑牙張帶兵不嚴，上梁不正下梁歪，另外十幾個團丁，有的上街酗酒打牌去了，有的找女人尋歡作樂去了。
黑牙張望望自己的不足半數人馬，心裏暗暗發怵，但是他還是強作鎮定，畢竟他為匪多年，也見過一些場面。他準備謊稱其他團丁執行任務去了，以蒙混過關。他一見賀龍等人的架勢，就認定是省裏下來的大官。
“不知長官們駕到，有失遠迎，小的不該。”黑牙張誠惶誠恐地說。
賀龍吸了一口煙，拖著湘西腔說：“你是這兒的團防隊長嗎？叫什麽名字？”
黑牙張拍地來了個極不標準的立正，卑恭地回答：“報告長官，我是這兒的團防隊長，叫張貴富，請……請您給兄弟們訓話。”
賀龍將那一排團丁看了一眼，然後似笑非笑地走到了黑牙張的面前。突然，賀龍一把捏住黑牙張的右腕，然後摘下自己的墨鏡。黑牙張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，那十來個團丁，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楞住了。
“你認識我嗎？”賀龍似笑非笑地逼視黑牙張。
黑牙張嚇得臉白如紙，他抖抖地說：“長……長官……”
賀龍重新戴上墨鏡，厲聲沖黑牙張說：“老子不是你的長官，是你想抓的賀龍！”
“賀……賀大爺，您您……”黑牙張一聽“賀龍”二字，魂都不在身上了。
“不用你喊大爺，只要你把所有的槍‘借’給老子就行了！”賀龍說著，手上的勁使得更大了，把黑牙張捏得黑牙亂齜。
那十來個團丁這才醒悟過來。他們想動家夥，可是已經晚了，烏黑的槍口和鋒利的菜刀已經對準了他們的腦袋。有一個靈巧一點的團丁企圖用駁殼槍向賀龍射擊，卻被神槍手盧冬生一槍送上了西天。
賀龍松開黑牙張的手時，黑牙張已嚇得癱倒在地，渾身抖得如篩糠一般。
於是，團丁們的六支長槍和四支短槍，都落到了賀龍一行的手中。
繳了團防隊的槍，賀龍把周逸群叫到一邊問：“這個黑牙張，你看是不是可以放他一馬？”。
周逸群知道賀龍腦子裏的江湖意識還未散盡，便嚴肅地說：“其他團丁都可以放掉，但這個黑牙張就不要留下了，一是這家夥反動透頂，留下還會害人；二是殺一儆百，讓那些著跟反動派為虎作倀的家夥清醒清醒。”
黑牙張被拖到江灘上，盧冬生一聲槍響，他便一命嗚呼。
賀龍和周逸群等人在觀音洲“借”了團防隊的槍，立時聲震湘鄂西，使當地的國民黨聞之膽寒，老百姓歡欣鼓舞，而活躍在洪湖地區的共產黨游擊隊、農漁民自衛隊和地下黨則士氣大振。
這是1928年1月16日。時逢南昌起義失敗，賀龍、周逸群、盧冬生等人受中共中央派遣，前往湘西組織革命隊伍，不想在途中發生這樣一幕。
這洪湖地區，是指以監利縣為中心的湘鄂西一帶，包括東到漢川、應城，西距恩施、建始，北逾荊門、鐘祥，南過湖南桑植、岳陽等近三十個縣的廣大地區。這一地區在古時稱雲夢大澤，而湘鄂西中心的監利，又以洪湖湖區一帶為核心，這一地區就是後來的中共第二大蘇區——湘鄂西蘇區（也稱洪湖蘇區）的中心大本營。
此時，洪湖水面有136萬畝，它東挽萬裏長江，南攜洞庭岳陽，西望荊州古城，北依武漢三鎮，為千湖之省的湖北湖泊之首。洪湖中還有清水堡、萬家墩和東港子這樣的“小島”，不亞於宋代的山東水泊梁山，自古就是一個用兵家必爭之地，春秋時伍子胥與申包胥，元末時陳友諒與朱元璋，三國時魏蜀吳，清末時太平軍與政府軍，都在此擺過戰場。
賀龍和周逸群了解了洪湖的情況後，都認為這是個理想的鬧革命的地方，只是他們當前的任務是前往湘西拉隊伍，而且洪湖一帶，中央已派段德昌、段玉林、彭之玉、萬濤、周小康和王一鳴等人前來發展革命武裝了。只是他們沒有想到，後來這兩支人馬會師洪湖，創建出一個聲勢浩大的洪湖蘇區與紅二軍團，上演了湘鄂西地區如火如荼的土地革命鬥爭大劇。
在觀音洲“借”槍後的第二天清晨，賀龍和周逸群等人乘的小火輪，又到了一個險要的地方－－反嘴。反嘴又是長江上一個曲折的江段，看上去像一張反張的人嘴。反嘴這個地方，比觀音洲更要險要，其南岸即是八百裏洞庭湖，正是自古江洋大盜出入荊楚與湘楚的要隘。
周逸群說：“自古萬裏長江，險在荊江，我今天算是明白了。”
正說著，一向機警過人的盧冬生突然指著北岸說：“有情況！”
大家向北岸上望去，只見江邊有一群人正向小火輪叫喊舞手，這些人竟持著槍，拎著刀，自非一般的漁民百姓。大家認為又遇上了國民黨武裝或者是土匪隊伍，心中暗暗叫苦。這夥人約有一百之眾，看上去早有準備，非黑牙張之輩可比。看來硬闖是不行了。賀龍和周逸群速迅決定：先慢慢往江邊靠，相機行事，並讓會使槍的人拿上昨天“借”來的槍，在小火輪上找好有利地勢，作好戰鬥準備。
小火輪離北岸不遠時，盧冬生突然眼睛一亮，對賀龍說：“軍長，岸上好像有賀錦齋。”
“賀錦齋？”周逸群驚疑地問。
賀龍俯到窗口一看，粗重的眉頭不由擰到了一起，臉也變得鐵青了。
“快靠岸！”賀龍怒氣沖沖地喊。
周逸群仔細一看，岸上果然有賀錦齋。
“雲卿，你不要太沖動。”周逸群對賀龍說。
雲卿是賀龍的字號。
賀龍不理周逸群，雙眉高挑，鼻翼大張，“啪”的一下打開了勃朗寧手槍的保險。
周逸群見賀龍又犯了虎性，趕緊拉住他的胳膊勸阻：“先不要動手。”
賀龍的火氣哪能輕易按捺下來，他咬著牙低吼：“老子今天非要將他的狗頭開花！”又說：“不是這個狗東西，我們今天不會落到這個地步！”
周逸群說：“雲卿，你別忘了你現在是共產黨員了。再說，賀錦齋繳械的情況十分覆雜，要由中央處理。”
這樣一說，賀龍的怒氣才降下了一些。畢竟，賀錦齋是跟隨他多年的愛將。
賀龍這樣恨賀錦齋，是因為在南昌起義之後，起義部隊撤往廣東東江時，賀錦齋所率的起義軍的先鋒部隊－－第一師，在瑞金被敵人的兩個師截斷，沖散，與總指揮部失去了聯系，他的副師長歐學海趁機以總指揮不知下落和給養無著為由，煽動起義部隊向敵人繳械。當時，部隊軍心不穩，賀錦齋無法制止這一事態，便同警衛營長滕樹雲一起逃離了叛變的起義軍，前往上海尋找黨中央。賀龍自然不知這個內情。
此時，賀錦齋之所以在反嘴出現，是在上海奉了中共中央的指示，來到洪湖地區鬧革命。他先參加了1927年冬荊江兩岸的年關暴動，接著在公安藕池組織了一支100多人的游擊隊，現在轉戰到了監利南部。今天他們見江上來了一只小火輪，認為是土豪劣紳運軍火物資的船只，便準備攔截。此刻，賀錦齋的游擊隊已進入戰壕，全都槍上膛，刀出鞘，只等與小火輪上的“敵人”決戰。
小火輪靠上岸後，賀錦齋一看，游擊隊要打的“敵人”竟是賀龍等人，不禁欣喜若狂。
賀龍心中的氣還沒有消盡，戴著墨鏡不說話。賀錦齋一時有些不知所措，他清楚賀龍的脾氣。
周逸群笑著拉了賀龍一把：“你這個軍長見了愛將，總不能不說話吧。”
賀龍這才稍稍松了板著的臉，餘恨未消地下了小火輪。
賀錦齋原是個私塾先生，自從在老家桑植跟了賀龍，和賀龍的感情一直很深，現在他成了賀龍眼中的投降派，心中自是難受，但又無法解釋。
“文常兄，我給革命帶來了重大損失，你懲處我吧，我死而無怨。”賀錦齋說著，流出淚來。
文常是賀龍的小名。
賀龍見賀錦齋這副誠懇的樣子，心中的氣也就消了。他也知道，革命的路是坎坷的，戰鬥是覆雜的。
賀龍仍是故意板著臉說：“你怎麽跑到這裏作起江洋大盜來了，還要攔截我？”
賀錦齋說：“一言難盡哪……。”
賀龍、周逸群等人與賀錦齋相會後，見以監利為中心的石首、公安、江陵、沔陽和湖南華容、安鄉等地的革命勢頭不錯，各地都有武裝隊伍和黨組織，心中十分高興。但他們又了解到，因為大革命的失敗，黨的組織遭到了嚴重的破壞，洪湖地區的黨的武裝和組織還比較分散，現有的力量與組織也很小。賀龍和周逸群當即決定：推遲去湘西的時間，先把洪湖地區的黨組織和武裝隊伍組織起來，再去湘西發展。
賀錦齋與賀龍和周逸群相會，心中好不高興，便將游擊隊當前的情況作了詳細的匯報。在匯報到監利上車灣的土匪頭子易蜀想收編游擊隊時，賀龍和周逸群都覺得應該先拿下這個易蜀，在監利造一造聲勢。賀錦齋反映，這個易蜀外號易大哥，本是四川人，帶了一幫人來到洪湖後，自恃手下有100多人，七、八十條槍，勢力了得，一直想收編賀錦齋的人馬，好壯大自己的實力，但他不知賀龍和周逸群已到了監利。賀龍和周逸群研究之後，決定引魚上鉤，便讓賀錦齋派人傳話，叫易蜀親自來反嘴與上車灣之間的下車灣，商談收編事宜。易蜀聽說賀錦齋願意被收編，心中好不歡喜，加上商談之地並不在賀錦齋駐紮的反嘴，他也就更加放心了。
這天，易蜀坐了一只大帆船，帶著一群護兵，順江來到了下車灣。賀龍化了裝，化名王老板，親自接待了易蜀。
易蜀的船靠了岸，“王老板”故意令人朝天開槍，殺易蜀的威風。
易蜀大叫：“別誤會，我們是來拜客的！”
“王老板”故意問：“你是誰？拜什麽客？”
易蜀說：“我姓易，上車灣來的，拜你們的賀隊長。”
“王老板”笑道：“原來是易大哥啊，幸會幸會。賀隊長今天傷了點風，身體不適，委托我接待易大哥。”說著就請易蜀去喝酒。
為了拉籠賀錦齋，顯示自己的誠意，易蜀還帶來了六擔魚肉煙酒和上好布匹，以作見面之禮，江湖禮數十足。他見事件很順利，認為賀錦齋初到監利，人生地不熟，又缺乏槍彈給養，真心願意入他的夥，心中十分高興。
易蜀大大趔趔地接了“王老板”遞過來的煙，用四川腔問：“請問在下怎麽稱呼您？”
“在下姓王，人稱王老板，本是個商人，您看，我今天竟作起軍人來了。”“王老板”風趣地說道。
“那王老板和賀隊長，一定是交情不淺嘍。”易蜀覺得這個“王老板”一副江湖作派，十分隨和，很好對付，話便說得很輕松了。
“我嘛－－也在軍隊裏混過，過去還是賀隊長的上司呢。”“王老板”一邊說，一邊把易蜀帶到了江邊的一座三層樓的教堂下。
易蜀聽說“王老板”過去是賀錦齋的上司，心裏不由一驚，知道“王老板”定非等閑之輩，便擔心有什麽問題，但他看“王老板”神色自如，也就釋了疑心。
“那您現在做什麽生意呢？”易蜀很感興趣地問。
“王老板”說：“我長年在長江上跑，什麽生意都做。”
易蜀連連恭維。
要上樓時，“王老板”說：“易大哥，我們今天相會，理當誠心，以君子相交，所以我們倆都不用帶槍上樓，衛兵也都留在樓下喝酒，你看行不行？”說著，他先將手槍交給了盧冬生。
易蜀見狀，也只得卸下了自己的雙槍。
“王老板”帶易蜀上了教堂的三樓，酒早擺在那兒了。
一坐上椅子，易蜀又恭維道：“王老板作過軍官，如今又在生意上大顯身手，實在令人欽佩呀。”
“王老板”笑道：“哪裏哪裏，王某如何比得上易大哥威風？易大哥駐紮上車灣，這江面上來來往往的客商，都要從你口裏經過呀。”
易蜀心中十分得意，一邊喝酒，一邊假意謙虛。
“王老板”又說：“聽說易大哥娶了九房夫人，真是艷福不淺啊！”
易蜀聽了，更是心花怒放。他的目的是來收編隊伍的，也就借著酒興大吹大擂起來，並說酒後一定去賀隊長床前探望。
幾杯燒酒下肚，易蜀身上的牛皮癬發作了，他只得伸手去撓搔。“王老板”猛地立起，一把捉住了易蜀的手。這易蜀情知有變，急忙掙紮，盡管他有幾斤蠻力，卻絲毫也掙不脫“王老板”鐵鉗般的大手。
“你這是……”易蜀緊張得臉都白了。
“王老板”大聲喊：“易兄，我們有言在先，不動刀槍，你的手往腰裏摸啥呀！”
樓下的盧冬生等人聽到“王老板”的暗示，立即把易蜀的幾個衛兵解決了。而樓上的易蜀，則被“王老板”擒得牢牢的，半點也動彈不得。這時，“生了病的”賀錦齋也出現了。
“姓易的，你也配來收編老子的隊伍？夏鬥寅和蔣介石都沒這個資格哩！”賀錦齋冷笑著罵道：“你小子睜大眼睛看一看，你眼前的“王老板”是誰？他就是賀龍！”
易蜀驚恐地“啊－－！”了一聲，這才如夢初醒。
賀龍冷笑道：“一只川老鼠，竟把惡作到這裏來了。來人，送客－－！”
易蜀被拖到江邊，在一聲槍聲中結束了罪惡的一生。
殺掉匪首易蜀之後，賀龍、周逸群即發出通知，讓洪湖地區各縣黨和游擊隊的負責人，都趕到長江邊的下車灣開會，這是他們來到洪湖地區後的第一次重要會議。在這次會上，洪湖地區各縣的武裝力量集中到了一起，會編成了中國工農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－－這是洪湖蘇區的第一支頗具規模的革命隊伍，賀錦齋任軍長，賀龍任總指揮，周逸群任黨代表。第四十九路軍下設三個大隊，大隊長分別為滕樹雲、史施元和肖人鵠，全軍及地方黨組織由湘鄂邊特委統一指揮。
第四十九路軍成立以後，即發動了荊江兩岸的年關暴動。此次暴動，革命軍攻克了監利的上車灣、朱家河和尺八口，接著又攻克了江南的華容磚橋和長崗廟，以及石首的調關、公安的藕池等國軍的駐點。對此，國民黨方面十分震驚。這一地區的中共組織與隊伍得到了鼓舞。
2月18日，賀龍和周逸群率領四十九路軍攻打監利縣城，準備將年關暴動搞得更大。
監利縣城坐落在長江北岸，城垣堅固，還有有護城河圍護，易守難攻。攻城前，偵察員摸到的情報是：敵守軍只有一個團防隊，正可攻取，誰知等一到攻城時，敵人正在換防，猛然增加了敵門炳岳的兩個團。四十九路軍攻城失敗，死傷不少同志，一大隊長滕樹雲和二大隊長史施元也負了傷。戰鬥打到最後，敵人又調來了軍艦，在長江裏用炮彈轟擊四十九路軍。賀龍、周逸群只得帶著剩下的800多人，撤回上車灣及對江的磚橋。
四十九路軍攻打監利縣城雖然失敗，但這是賀龍和周逸群繼南昌起義之後的又一壯舉。這使在白色恐怖和革命處於低潮之時，湘鄂西人民終於拉開了武裝鬥爭的序幕。
2月下旬，湘鄂邊前委在石首焦山河開會，決定把四十九路軍全部交給鄂中特委和石首中心縣委，由石首中心縣委書記李兆龍指揮，賀龍和周逸群等人則按中央的原定部署，向湘西挺進，前往賀龍的家鄉桑植開辟湘鄂邊根據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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